第七十一章

    不妙。英云忙转身过去，低头要跑。这黄老板怎么指着自己？她什么也不清楚，只是下意识地知道，她正是黄老板寻找的猎物，那金门牙的眼神死死盯着她，就快把她吞下去了。

    她得抓紧时机逃离黄老板的视线。跑，往前跑，一步不停地跑。就算不知道方向，也得跑。英云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，她跑得腿都快失去知觉的时候，才停下来继续走。

    “快看，林家大小姐当厨娘，还跑了！”黄老板说这句话的声音整个林家食府几乎都听到了。刚才闹哄哄如菜市场的林家食府，瞬间安静下来，每个人都在追忆刚才黄老板讲了什么。听上去像是不现实的一句话，但是黄老板确实是那么说的，他还站在原地，如雕像一般指着英云跑去的地方。

    也挤在人群中的林父绝望了，这句话如同一枪，打在他脑门上了。他的心也受到创伤。只能放下衰老的手，只能祈祷英云能逃过众人的眼光。他当爹的，此刻无能为力，看着英云被众人注视，那目光无异于绞刑架，把英云的形象扭曲变形。

    猛地，一拳头从黄老板下颚处往上打去，他还没来得及叫喊就倒在地上，他没搞明白情况就摔在地上无法动弹。

    原来是陈一山。他冲上去顺势再打了黄老板几拳，还不解气。狂躁在陈一山身上火红燃烧，每一拳都炙热地落在门牙身上。他的那双带贵族气息的眼睛，眯成一条缝，只露出刀剑一般锐利的目光，仿佛要将门牙切割成碎块。

    直到黄老板有了黑眼圈，直到他整张脸青肿乌紫，四肢无法动弹，直到他就快失去意识的时候，伙计们才拥上前，象征性得拉拉愤怒的陈一山。陈一山这一拳，可不止是为他自己打的，还为了生气的林家伙计。他们巴不得陈一山再多打几拳，但是闹出人命就太严重了。

    活该。大家都看见了，把陈一山从黄老板身边拉开时，陈一山狠狠地踢了黄老板膝盖处。黄老板怎么可以如此说他心爱的女人？还当着镇上这么多人的面。这岂不是害英云吗？坏人，陈一山握紧拳头暗自发誓，一定要惩治他，死无葬身之地都算轻的。

    陈一山被拉退后，邓艾则一个箭步上前，拿起锅铲往黄老板身上敲打，油污留在黄老板衣服上，珠宝商黄老板瞬间变成流落街头被人欺负的乞丐。几个不怕事儿的伙计也自主围在黄老板身边，拳头如雨点般落在黄老板身上，没有动手的林父站在远处旁观，他稍感欣慰，对黄老板惩罚还不够。

    然而就算将黄老板大卸八块也没有任何用了。被黄老板召集到这里的客人们，有十分之二亲眼见到了落荒而逃的厨娘。尽管是背影，他们也能辨认出这是女子的轮廓。而后面的十分之八，全靠前十分之二添油加醋的转述，也都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不过是夸张版的。

    英云一直跑一直跑，跑到林家墙外后她停了下来。刚才发生的那一幕，她到现在都后怕。一是不知道为何黄老板如此说，二是她感受到了，黄老板说出这句话后，周围人的眼神里，有嘲讽，有取笑，有不解。如芒刺在背。大口呼吸从口腔传出，英云转身一看，并没有人追她。但是以防万一，她不能从正门回家。

    于是她只得绕道，林家的围墙不高，两米五左右。还好围墙每隔几米就会留有一个方孔。正是透过这一个个方孔，英云才知道应该从哪里翻墙，才能刚好落在房间面前。

    出嫁前，英云偶尔会趁林父忙着厨房事务的时候，翻墙去溜达。只不过嫁入谢府后，她成了彻底的“囚犯”，不是她不想翻，是她翻不过谢府的深深庭院，而且，她再次想起谢老爷，谢老爷比爹爹给她的自由更多。

    放眼四周，墙外不过一条青石板街道。道上稀稀疏疏走着几个买菜的大妈。围墙外连一个石墩子都找不着。这可难了，英云搔首踟蹰，打算从现在所在位置晃荡一圈，看能不能有幸找到入口。

    黄天不负有心人。不知附近哪位大户人家，将家中废弃不用的假山丢在了外面。面对一米多高的假山碎肢，英云挽起袖子，露出白晃晃的胳膊，一点点的移动假山。她居然成功将假山从街道对面摞到了林家墙外。甩甩酸痛的胳膊，英云又振作起来。

    假山凹凸不平，英云暗示自己，别怕，你可以的。如此重复十多遍，英云菜一脚踏上了灰色假山石，她那双秀手，在爬假山时磨来磨去，一时如同她的手老了五岁。趴到墙上后，英云看向墙内。如此俯视林家院子，竟觉得林家大院还和当年一样齐整。她也不止一次坐在现在的位置，眺望晚霞，悄悄笑走来走去担心她的爹娘。时光一去不复返，她英云已经嫁为人妇，有了儿子。可是林家，还是旧模样。说不清该高兴还是伤心，反正鼻子一算，英云想落泪时，嘴角又上扬，在风中微笑。

    黄老板也不是好惹的。被送回家时，他一直昏迷不醒。后来请来了陈大夫，给黄老板开了一些外用药。

    黄夫人倒是一直守在黄老板旁边，几个时辰就在她眼皮子下滑过去了。除了上厕所也不肯从床边起身。

    一睁眼，黄老板那眼神就如同想吃人的老虎。见黄夫人在旁，他便忍痛直起身子，房间里的人都能听到他脊背上的骨头咯咯作响，声音清脆。

    他在黄夫人耳旁，费劲地说了几句话。只见黄夫人边听边点点头，嘴角露出邪恶笑容，又有坏事干了。这黄夫人向来没自己的想法，不过是黄老板的高级奴隶。每当黄老板有事儿吩咐她，她便找到存在感，兴致勃勃地去执行他的命令，也甭管这命令是什么，她只有一个目标---完成命令，让黄老板对她刮目相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