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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谁为重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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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艳雪居。

    萧让静静站在后园,看着那成片的赤箭。

    花期未至。

    赤箭,又名彼岸、无义草,相传这是黄泉路上开放的花朵。不吉。

    可是阿娆喜欢。

    她说她就是喜欢这种花的孤独决绝,她说一生没有牵绊也很好。人是做不到的,那就看花,欣赏那份孤绝亦或自在。

    他若是想睹物思人,很容易。可是不需要,她留给他的回忆太多,满满的,暖暖的,足够伴随他一生。

    愿意眼睁睁看着、心里疼着回忆她的,也只有这所宅院,这片赤箭。

    上次回来,他一遍一遍走在这所宅院之中,一面走一面回想与她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刻光景。

    那是他最近的亲人,那是给他最美最暖光景的妹妹。

    诀别之时,明知是诀别,还是许下诺言,对她说若能再见,我娶你。

    他知道,若是真能再见,她与他只能是因着诺言而成亲,无关男女情意。

    青梅竹马的两个人,什么情分都有,唯独不能相互爱慕。

    太了解彼此了,因为太了解,所以才明白,彼此做兄妹做伙伴最好,做夫妻只能走至反目地步。

    她好强,倔强,还有些霸道。

    他自认消受不来,降不住她。正如她也受不了他的处处留情、懒散。

    到底,她还是随着她的家族随着她的亲人走了,意料之中。再疼也明白,她走得甘愿。

    他明白的,她要他与云笛活着,为云家复仇,也在尽力去做。

    这两年与云笛是怎么过的?竟然记不清了。她走之后,他常常混淆时间,模糊记忆。

    他只是知道,自己逐渐的变得消极,总在想,也许尽一份力将这王朝葬送之后,或许可以常伴青灯古佛,过一段与世无争的岁月。却又明白,不行的,现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。很多人都在帮他,帮云笛,帮惨死的忠良讨还公道。

    欠了太多人情债。

    霍夫人、安止若、清君,一笔一笔的人情债,他要偿还。这些日子,她们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一样,执拗的、默默的、强势的帮着他和云笛。

    而若没有霍夫人,安止若、清君是不能够毫无阻碍的为他出一份力的。

    霍夫人的心思,他猜不透,只是在之前两次相见时,她都会让他想到阿娆,在他回到南疆时她给他的信件中,更会让他想到阿娆。字里行间的措辞、语气,都与阿娆一般无二。

    让他有时会怀疑,她是阿娆的魂魄附体了,甚至一心希望这怀疑成真。无法控制的,每次看她的信件总是心情愉悦,回信时亦然。他做不到冷静,偶尔会执拗的把她当做阿娆,当做他最心疼的妹妹,愿意用这样的方式与她叙谈身边诸事。

    冷静下来,自然明白她有她的生活,而且晓得她那夫君是怎样的人物。

    即便是为着在京城的这些女子,他也该回来。他在很多人心里,已经死了——他可以死,但不该是上次那样的死法,而应该是死在一个最起码他曾钦佩或忌惮的人手里。

    昏君要他死,他不甘。

    若能帮一些人脱离困境,若是死在霍天北手里,他可以甘愿。

    这条命,在云家覆灭之后,抛去复仇这桩事,早已一钱不值。他不看重。

    是的,欠了那么多债,怎么还啊?

    阿娆问过他,霍夫人问过他。

    还也简单,一条命而已,找个说得过去的死法就成了。

    从来都是这么想的。

    谁叫他与阿娆一样,在心头最重的,不是儿女情长,不是一世荣华,是亲人。

    他的亲人是姑姑、姑父、阿娆。而他们已不在了。

    重振云氏门楣是云笛的事,那孩子真的已经长大了,懂事了,而今更是修炼得像只狐狸,也只在他面前还老实一些。这样最好,怎样都能好好儿走下去,活下去。

    至于他,死法体面一些就足够。

    是,他多情。这多情有时候也意味着无情。

    一了百了,人死大过天,谁也不会向他讨还什么情债了。

    院中的肃杀之气越来越重了。

    他知道,在这艳雪居,在曾经是他与阿娆的别院中,有人想要对他严刑逼供,有人想要取他性命。只是,前者得力的人手早已撤离,后者的人手却是死士中的精良。

    他笑。时移世易,莫过于此。

    只是有一点担心——可千万别死在蒋晨东手里。那个为人不齿的驸马爷,不知已暗中筹谋多久,不知出于什么居心,而今一心取他性命。

    他才不要死在那种人手里。

    可也明白,这不是他能决定的。霍天北如今千头万绪,能不能抢在蒋晨东前头,还真不好说。

    耳畔响起打斗声。

    他没观望。爱谁谁吧。

    他只想好好儿看看这一片赤箭,虽然花期未至,可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欣赏了。

    夕阳即将隐没。

    打斗声停息。

    “萧让!”一把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。

    是的,很熟悉,这声音他听过之后,因为那女子身上的香气、举止间的神似便不能忘记。

    他回眸望去,看到白色夏衫、绿色月华裙的窈窕女子款步走来。

    “霍夫人?”他有些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女子到了他近前,笑语盈盈,“你过来送死,还不准我送你一程么?”

    萧让缓缓笑开来,“送行是好事,送人上黄泉路可不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“好事都被旁人做尽了,我能做的自然就只剩了坏事。”女子嫣然一笑,“你还好么?身上的伤怎样了?”

    萧让微微一笑,“无妨。劳夫人记挂了。不,现在该唤你王妃了。”

    女子自嘲一笑,“还不是一样?”

    自然不一样。萧让没说这话,打量了她两眼。身形比上次相见丰满了一些,目光似乎也不再如去年相见时那样冷静中透着淡漠……也对,她已是生儿育女的人了,这些变化是她都无从控制的吧?可这样的变化,让他不能再有任何的好感,甚至是抵触的。

    女子站到他身侧,看着眼前景致,低声询问:“为何要来这里?明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。”

    “想来而已。”萧让不想对她显露出忽然间自心底生出的抵触、漠然,却控制不了自己,勉为其难的漫应一句。

    “萧让。”她忽然唤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嗯?”他继续看着连绵成海的在这时节不得盛放的花海。

    她忽然间凑过来,轻轻地拥抱他。

    他有一瞬间的愣怔。随即,瞥见了她耳垂上的耳洞。

    他想要推开她的时候,她已放开了他,对着他笑,慢慢后退,眼神中有着戒备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霍夫人。”他说。终于明白,方才的抵触漠然因何而起。

    发生在艳雪居的这一幕,霍天北的手下非常不想如实禀明,还是要如实禀明。

    霍天北听了,目光黯了黯,也只是一瞬间,随即颔首示意已知悉,手中鞭子狠狠一抽骏马。骏马吃痛,发足狂奔,率先朝着艳雪居而去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顾云筝与霍天北是先后脚抵达艳雪居的。

    顾云珍策马抵达后园的时候,看到贺冲正与手下与一批蒙面人对峙。

    贺冲与萧让站在两伙人中间的场地。

    顾云筝抿紧了唇,策马前行至两人近前,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萧然看到她,释然一笑。他之前看到的女子与她容颜酷似,略有不同,可就是些微的不同,就让他满心抵触,而眼前这女子,是他熟悉的人,愿意闲话家的人。

    贺冲回话道:“属下来迟,还望王妃恕罪。”

    顾云筝的视线扫过那一批蒙面人,冷声道:“王爷即将抵达,你们是留是走?”

    十之八、九的蒙面人面面相觑,只有少数人意志坚定,冷冷看着顾云筝。

    也就是在这顷刻间,有两个人义无反顾地飞身挥剑,袭向贺冲、萧让。

    两人前一刻或是凝视着顾云筝,或是一心等待她的吩咐,全然没料到这突然而至的变故。

    坐在马上的顾云筝却是即刻就看到了。

    “小心!”她想也没想的腾身去为萧让遮挡那狠戾之至的一剑。

    萧让则在这顷刻间拉扯了贺冲一把。

    这一举动,使得贺冲堪堪躲过致命一袭,却还是不能幸免于难,左肩胛骨下方中剑。

    萧让意识到有透着杀机的长剑袭向自己的时候,看到那身姿纤弱的女子挡在了自己身前。他已来不及反应,身影已被扑倒在地,继而,是身上那女子身形一震。

    他猛地翻转身形,仓促询问:“你怎样?”问话同时,听到了嘈杂的冷喝声暴喝声交战声,却是感觉极为遥远。

    顾云筝推了他一下,抿唇微笑,“我能有什么事?你给我起来。”

    萧让这才放下心来,慌忙站起身。

    顾云筝也随着他站起身来,站到他身侧,看着激战到一处的人。

    萧让解释道:“方才贺冲与蒋晨东的手下对峙,贺冲要他们权衡轻重,此刻看来,是无从权衡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顾云筝点头应声,后退半步,一记手刀狠狠切在他颈部。

    萧让在失去意识之前,勉力转身看向她。

    她笑意苍凉,“你得给我好好儿活着。”随即扬声唤袁江,“把他给我带出京城!”

    袁江吩咐两名死士架起萧让扶上马,随即却是望着不远处,惨然一笑,“恐怕是来不及了。”

    顾云筝循着他视线望过去,看到霍天北端坐在马上,神色复杂地看向这边。在他身后,是近千名护卫。

    她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
    霍天北打个手势,身后千余人将两方人手困在当中。

    没有人敢再动,僵持在原地。

    霍天北跳下马,缓步走到顾云筝面前,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。

    她舍身保护萧让那一幕,他看到了,尽数收入眼底。唯一不能确定的,是她有没有受伤。他彼时唯有震惊,没心思去注意别的。

    可那又与他有何关系。

    她自己都不在意安危,何须他在意。

    顾云筝只匆匆看了霍天北一眼,迅速到了袁江近前取过他的弓箭。

    她留意到了在那瞬间执意取萧让、贺冲性命的是两名身形比之寻常男子瘦削、矮小的人。那两个人身手不凡,而此刻,正欲逃离。

    寻常人是右手控弦,左手持弓,她正相反。还有一个反常之处,亦或可说是常人无法做到的——三支雕翎箭齐发。

    没有人知道,她之所以三箭齐发,是因已无法确定自己能够一击必中。

    不能一击必中,那就只求伤人、活捉。

    她在瞬息间两次弯弓搭箭,用去了六支箭。

    第一次瞄准的正要逃离的人,中箭,申荶倒地。

    第二次瞄准的人,按她估计,应是伤势不重。

    她欠贺冲一份人情。

    她或许可能为他们一剑之仇的机会,只有此刻。

    她丢下弓箭,吩咐袁江:“带济宁侯、贺冲离开!”

    霍天北目光沉冷地看着她,语声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冷凛:“全部生擒,明日处死!”

    他语声未落,寒光一闪,她已取过袁江手中长剑,直抵他咽喉,哑声喝道:“谁敢?!谁敢妄动,他即刻身死!”

    “表哥!”顾云筝语声未落,章嫣焦虑的语声传来。

    霍天北与顾云筝俱是心头一紧,循声望去。

    章嫣急切地道:“表哥,江南……”

    顾云筝在瞬息间明白了章嫣的用意,高声打断了章嫣的话语:“霍天北,你与郁江南的性命,换取萧让、贺冲等人的性命,怎样?”

    章嫣脚步僵滞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顾云筝遥遥看着她,只一瞬,视线便转移到了霍天北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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