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浣锦当真是个不屈就的充满节操的姑娘,她就不会做官妓。但为保坚贞而自缢之类,又是因为服从自己所认为的道德,所以死魂其实很难出现。浣锦她做官妓的时候尚能忍受,做妾的时候却觉屈辱,只是因为看到了能往上爬的好位置。
她只是想要站得更高,有更多外表华丽的噱头,然后给自己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无常将浣锦带走的时候,我远远看向成佑,他给了个口型道大人英明。
麻烦的人不讨厌,讨厌的是添麻烦的人。
现在的国君就是这么看那位跪在正南门的公子的。
因为新君并非太后亲生,于是太后还是颇为含蓄地同国君说,她觉得江婉仪时下入狱并不合适,文人们鼓噪地也有些过了,郢城内外都有毫无身家或者身家微薄的大拨士卒平静地闹事,杀了便会有民愤,是不是能缓一缓。
太后对娘家人的护短是从她三岁就体现出来的,而那位已经跪了十天十夜的贵公子,不巧恰是她唯一的哥哥,年过五十才有的独子。这位哥哥撒手人寰之际,握着妹妹的手老泪纵横地表示,一定要帮忙照顾年幼的儿子。
太后第一次被这个侄子气晕了,是在这侄子流连花街柳巷有了好几个美妾还迟迟不愿成婚之后,对着她说他很敬佩那个战功赫赫的女将军,于是他想娶她。太后震惊的时候,这位侄子还欢天喜地补充道,他自己是个闲职,娶了她以后也绝不干涉她行军。
这样就可以既保持着她的战功,又来当他的老婆。
而第二次,就是听闻这位侄子跪在南门口要求重审江婉仪叛国一案,最让她和国君吃惊的是,那副自小锦衣玉食,豪奢养大的标准公子身板,怎么就能撑了十天十夜,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到完全让人不能理解。
他们自然不能理解,冥界第一药师解百忧的汤药,那自然是顶级的好,谁用谁知道,真是不枉我冒着遇到蛊虫的危险,在他的药架上使劲掏了一大把。
与我预想的有稍许不一样的地方,是在朝堂上居然还有一些人,抛开曾经被女镇国公压在头上的不平,看在江婉仪曾经的汗马功劳上,于当今这个好时机,为了她而说话。
更不一样的是,这个领头的人,居然是当年的九军侍郎。
当年被撂翻在地的同样出身豪庭贵族的九军侍郎,在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中,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内阁辅要。
曾经的年少轻狂早已散于流逝的时光,余下只是几番清流与勋贵间甚为不易的摸爬滚打,才得来的老练圆滑。
我看了他的神智才知道,江婉仪下狱时,他不是默然不救,而是多年的为官之道,让他知道有时候要先静观其变。
正如新君也不敢立刻杀了江婉仪,怕横生枝节便先关押,这位内阁辅要,也认定静观其变后才能一举成功的道理。
这个道理甚至让他无顾于,做一只忤逆新君的出头鸟。
而现在,他抛却已经保持了十几年的中庸之道,面对着一心掌权的新君,挺身跪在正和殿最中央的晷线上。
初生的绯色朝阳,透过正殿装饰着玉石的栏窗,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色的金黄,他在朗声中抑扬顿挫道:“江镇国公一案,百般蹊跷,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,请我王重审此案!”
他的同党之人深谙唇亡齿寒之理,于此时一同跪下,这样内阁的人已经多半倒戈。 随后几个武将跟着跪倒,其余武将也再不敢站着。暗投于太后的臣下也没敢忘主子的命令,对着新君拜伏在地。
有了第一个挑起的人,对江婉仪有些许佩服或是顾念的人,都不再考虑其他,新君在上,他们都知道新君在想什么,却也都弯身跪下为江婉仪求情。
正和殿里的朝阳明媚到刺痛新君的双眼,他的面前,跪着几乎大半的朝臣,异口同声,却振聋发聩道:
“请我王重审此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