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欣慰不过牺牲一个死囚,就能换齐楚联盟,简直是意料之外。
“好罢,张爱卿既归来,齐国又愿与楚国结盟,这是大喜之事,上天有好生之德,扶兮为楚国也算有过功劳,那么寡人就再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。”
扶兮抬头,袖中手指依然捏紧,她在等楚王宣告那个将会成为她一生之耻的事。
孟家没有说话,头一次,在朝堂静观不语,即便孟家十万分的想扶兮死,可扶兮一旦死了,质子的事将会落到扶玉的身上,孟家岂会吃这等大亏。
桃偃依然坚持,他愤怒道:“陛下,公主是天家血脉,就这么沦为质子,是我楚国的耻辱,绝非喜事!陛下,请你务必三思啊!”
“夫子。”扶玉忽然开口:“可是……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。”他说着面露沉痛之色,仿佛扶兮的离去,会成为他一生的痛。
扶兮暗笑的将他的表情纳入眼中,她从不知道,扶玉原来这么会做人。
其实不止扶玉,她不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,比如子卿,比如穆黎岁。
“事在人为,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。”苏放看了一眼扶玉后吐出这么一句话。
他难得上朝,却赶上这事,扶兮听了只是笑了笑,然后跪拜:“木已成舟,既然父王给了这个机会,儿臣也乐得去为。”
楚王听她这么一说,大喜,这才注意到扶兮白色囚衣上的点点血渍,他问:“你这伤是怎么回事?”
扶兮摸了摸肩头,笑道:“不过是来的路上被只疯狗咬了,父王无须在意,方才,我的话还未说完。我可去齐国为质,换回楚国的江陵城,不过,我有条件。”
楚王脸色沉了沉,强笑道:“好罢,你说来听听。”
扶兮抬眸望着楚王:“第一,我要父王允我,无论如何,都不可弑杀夫子,扶兮只想夫子可以安度晚年。第二,父王年年都需亲自祭拜母亲,扶兮不在,不能再尽孝,父王母亲也曾鹣鲽情深,做到这一点,并不难。第三,我要父王这一生,都不许立孟荷为后。”
“混账东西!”扶兮话音刚落,楚王便盛怒拍案:“你不过是个代罪之身,寡人允你不死,你竟然还敢给寡人讲条件?荷儿乃你庶母,你在这百官面前公然直呼她的闺名,这些年的圣贤书,你是白读了吗?!”
早料到楚王会大怒,扶兮并无过多的讶然,她自认谋略方针不及,败在了孟家手里,可这一次,既然老天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,她又怎会不留一条后路。
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,抬头看了眼大殿之内八根恢弘的立柱,笑道:“那么父王是不同意了?”
楚王见他神情怪异,一愣:“你、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
扶兮冷笑一声:“既然你不顺我的意,那么我又何须屈降自己,沦为卑贱的质子供你在此长乐无忧。”说着,她猛地跑向一根立柱……
楚王总算明白她的用意,大骇,呼道:“快、快拦住她……寡人答应你,答应你……”
脚步倏然止住,她回头,笑靥凛凛:“那么,父王,请立旨为证吧。”
楚王无奈,只得让礼部拟旨,公诸于天下。
孟浩目光直直的看着扶兮,眼中似乎随时都要喷出火来,扶玉冷眼站在一旁,面无表情。
“事不宜迟,也请陛下早些下旨,送公主去齐吧。”孟浩一党有人出来说话,楚王点点头,重新坐直了身子,扬声宣谕。
扶兮跪在下方,将楚王的话字句刻入心中。
可即便早就知道自己会沦为卑贱的质子,在听到楚王说出那句‘以长女扶兮为质’时,还是有如刀剜锦裂一般的疼痛,一时缓不过神来。
许久,才俯身长拜,双目蹿红,将这一生的耻辱忍于心中。
“好了,你准备准备,早些出发吧,寡人会派人安全送你出楚国。”楚王坐在那,无力的打发她。
手掌缓缓抚上心口,扶兮讥笑道:“父王这么急着赶女儿走,你对我,果曾没有半点舐犊情深。”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身,面色渐冷,她看着楚王,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:“那么从今往后,你我二人父女之情,恩断义绝!”
说完,毫不犹豫的转身出殿。
她知道自己被打败了,可绝对没有被打倒。
他日东山再起之日,手刃仇人之时,绝对不会因为楚王的存在,心慈手软。
他不在是她的父王,而一样是仇人,是因为自己的贪生,因为偏听奸佞,而亲手将她送往齐国,将质子这一生之耻冠在她身上的仇人。